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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文化 黄帝密码

第六章 守数精明


芃澜:从《战国策》中的扁鹊到《韩非子》中的扁鹊,再到《史记》中的扁鹊,我们如果着重于从医疗技术上的考察,就会看到一种特别的变化脉络:医学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丰富和变化,表现在各种文献对于扁鹊的印象,也随之变化。
不断变化着的扁鹊

□芃澜
这次我们准备出发去看一下扁鹊医学的特征究竟是怎样的。
我们已经熟悉了司马迁笔下的扁鹊,他擅长脉诊,能够“决死生”。
而在有扁鹊医案特征的《扁鹊过虢》当中,扁鹊又表现出了他为方的另一个特征。
他对喜方的中庶子说:
“越人之为方也,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于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
这段话是在扁鹊对自己未能见到患者,不能把脉望色的情况下,仅仅通过与中庶子的对答判断表情,做出虢太子未死结论的说明。
他靠的是问诊:通过中庶子的描述,即“听声写形”,以及“言病之所在”,再加上自己的推理,“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
“之”,是“在”的意思,这句是互文的句式。不是说听到了病阳的一面,就论及病阴的一面。如我们今天很多人所错误理解的阴阳一样,总是问患者是阴虚还是阳虚,这是脱离开阴阳二气后,即离开了人体内部生理规律而探讨疾病的最容易出现的思维误区。而是根据病的特点,推论其背后体内阴阳二气的运行中的问题。
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他认为:“病应见于大表”,体内阴阳二气的运行出现问题,就一定会直接从人体外在的表现中反映出来。
凭什么这么说?
下文中,扁鹊分析虢太子病可以清楚地表示出来:
他是这么说的,
“若太子病,所谓‘尸厥’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缘,中经维络,别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藏蹙中之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
恕我不翻译成现代文,因为无法直接翻译。
因为这是使用了专有的术语句子。今天这种情况同样如此,大部分人看不懂一些医学报告,是因为里面有医学的术语,很多人还看不懂财务报表,是因为财务也有专有的术语。但我们可以清楚看到(理解到)这样两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讲的是生理。从“夫以阳入阴中”开始,到“阴脉上争”止。说了什么呢?说了人体的阳气,是从阳的界面进入阴的界面的,整体方向是从上向下,从外向内。而人体的阴气,是从阴的界面进入阳的界面,整体是从下向上,从内向外的。阴阳二气在一个中间层面进行相互交换,叫做相接。阴阳二气能够顺接,则人体如常。这是生理。
第二个层面,讲的是病理。从“会气闭不通”开始,到“形静如死”止。这段讲的是人体内阴阳二气不能顺接,反而气闭不通,于是阴阳二气不能循着各自路径而走,出现了逆乱,“阴上而阳内行”,由于阴阳二气不能顺接,于是也就各自不能后继,出现破阴绝阳。人于是晕厥。
这段文字,不仅简练精彩地揭示了扁鹊论病的医理,也反映了在司马迁时代的扁鹊书中,所出现的以扁鹊医学为名的医学体系,已具备了这样的一些关键特征:
1、整体以阴阳二气运行为纲。
2、阴阳二气循环无端,且各自有运行的方向。
3、藏府——脉络的生理结构出现了。
我在以扁鹊为名的医学体系前面加上了“司马迁时代扁鹊书”中这样的定语,你肯定会问,难道还有别的扁鹊书的观念吗?
有,扁鹊医学在历史上的面目,并不是一贯不变的。
比如,《战国策》中的扁鹊。
我们曾经说过,《战国策》是刘向整理出来的,刘向整理的过程,是用自己的价值观在整理历史中的各种材料,但这种整理只影响了材料的分类,以及做了一些考据,但基本上保持原材料的特征。《战国策》是记录战国时期各国斗争过程中各自决策的,它当然不是一个诉说医学发展史的材料,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窥见历史不同时期,对于扁鹊医学特点的描述。
在《战国策.韩三》中记载了这么一条:“或谓韩相国曰:人之所以善扁鹊者,为有痈肿。使善扁鹊而无痈肿也,则人莫之为之也。今君以所事善平原君者,为恶于秦也;而善平原君乃所以恶于秦也。愿君之熟计之也。”
这是战国后期的史料,“或谓韩相国”是战国后期平原君倡导合纵抗秦背景下的一段韩国谋臣的议论,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引述了扁鹊的例子。这一方面说明,扁鹊在当时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扁鹊治疗疾病的一个事实:
“人之所以善扁鹊者,为有痈肿。”扁鹊是很擅长治疗痈肿一类的疾病。显然的,在战国很长一个时期,痈肿是一种常见病多发病,而且危害比较突出。扁鹊也毫无疑问在治疗痈肿一类疾病当中具有着突出的地位。
《战国策》还记载着一则医扁鹊见秦武王的故事(《战国策.秦二》)。
“醫扁鵲見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鵲請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將使耳不聰,目不明。”君以告扁鵲。扁鵲怒而投其石:“君與知之者謀之,而與不知者敗之。使此知秦國之政也,則君一舉而亡國矣。”
“扁鹊怒而投其石”,盛怒之下的扁鹊,扔掉了手中的“石”,这个“石”是扁鹊原本准备用来给秦武王治疗疾病使用的。秦武王的疾病在“耳前目下”,治疗是为了“除之”,显然应该是痈肿一类。切割这里,左右的庸医认为会损害眼睛和耳朵的机能。这里“石”显然是一种外科手术的工具,那么其治疗的层次也一定在于“肌肤”。
很显然,在《战国策》中扁鹊是因为用砭石治疗痈肿而出名的。这和司马迁笔下的扁鹊是不是很不一样?
好,你会说,会不会扁鹊既擅长于司马迁笔下的那种看病,也擅长于运用砭石治疗痈肿。
那么我们再来看一下《韩非子》中的扁鹊。
合纵失败大约是前241年,楚、赵、魏、韩、卫合从以伐秦,楚王为从长,春申君用事,取寿陵。至函谷,秦师出,五国之师皆败走。到了前233年,韩王向秦纳地效玺,请为藩臣,使韩非聘秦。韩非作《韩非子》大约就是这个时期,《韩非子.喻老》是韩非子以法家之观点解《老子》之精义的一篇文章。里面引述了扁鹊的事迹。
扁鵲見蔡桓公,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扁鵲出。桓侯曰:“醫之好治之病以爲功。”居十日,扁鵲复見曰:“君之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悅。居十日。扁鵲望桓侯而還走,桓侯故使人問之。扁鵲曰:“病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鵲,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醫之治病也,攻之於腠理。此皆爭之於小者也。夫事之禍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從事焉。
这段故事是不是很熟悉,对,在司马迁的笔下也有这么一段故事,但故事中将蔡桓侯改成了齐桓候,而且在疾病的发展层次上以及针对的治疗方法上也发生了比较大的改变。
原文不再引述,只是列表对比如下:
《韩非子.喻老》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
疾在腠理
湯熨之所及也
疾之居腠理
汤熨之所及也
在肌膚,
針石之所及也
在血脉
针石之所及也
在腸胃
火齊之所及也
在肠胃
酒醪之所及也
在骨髓
司命之所屬
在骨髓
虽司命无奈之何
你是否看出了变化呢?
从韩非子笔下的扁鹊到司马迁笔下的扁鹊,
医学的术语体系和解释体系都发生了变化。
《韩非子》中疾病的发展是从腠理——肌肤——肠胃——骨髓,而在《史记》时代已经转为从腠理——血脉——肠胃——骨髓。
以血脉置换肌肤,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变化。同样,治疗手段的变化也非常明显,腠理仍是汤熨。
而血脉则是针石,从针石对应肌肤到血脉,这是一个医学理论发展后带来的变化。血脉的出现,背后不仅仅是简单的增加了一个层次,而是至少在对于人体生理和对于疾病治疗经验上的双重进步。
把这些变化上下连贯起来看,对付痈肿一类的疾病则可视为针对肌肤而言的,这种描述的转移可以清楚地看到针石学说的发展,从过去对付治疗痈肿一类的疾病而发展成为基于血脉的治疗的技术,很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适应症也因此而得到了扩大。肠胃从火剂转变为了酒醪,同样反映了治疗手段在归纳总结时的变化。而骨髓在韩非子笔下,是司命所属,到了司马迁笔下,就是司命也无可奈何,代表的是一种医学由于理论发展而带来自信心的增加,所产生的语气上的加强,联系到司马迁笔下的扁鹊已经明确提出了与巫的对立,我们更能理解这其中的意味。
从《战国策》中的扁鹊到《韩非子》中的扁鹊,再到《史记》中的扁鹊,我们如果着重于从医疗技术上的考察,就会看到一种特别的变化脉络:医学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丰富和变化,表现在各种文献对于扁鹊的印象,也随之变化。
 
第六章 守数精明


芃澜:以扁鹊为名的秦越人,究竟与历史中的扁鹊有着怎样的不同,他又为中医学的发展贡献了什么呢?

脉法

□芃澜


中庶子有些不屑。
这不仅在于他是虢太子的老师,也在于他本身就是一个“喜方者”,对于方技他一点不外行。
眼前这个自称秦越人的人,他很有些怀疑他的动机。
中庶子决定和他讲讲医理,让他知难而退。
“太子的病,是因为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因此从外部来看就是‘暴发’,其实是‘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蓄积在体内而得不到宣泄,所以阳气迟缓,而阴气促急,人便暴厥而死。”
这番话说出来,中庶子自信满满。

就此我们来看一下,中庶子的医学体系:
中庶子确定虢太子是“暴厥而死”。
暴厥发生原因是“中害”。
“中害”是因为“邪气”在体内的蓄积而得不到宣泄。
邪气蓄积是因为体内“气血不时”,反之,我们可以推出:正常的情况下,人体内的气血应该是按照一定的“时”,即一定的节奏连贯运行的。气血的不时,使得气血相互交错,而成为一种逆乱的状态,于是,转而成为“邪气”。即邪气是由错乱的气血构成的。
正常的情况下,气血的运行是服从于“精神”的控制的。也就是说,气血连贯守时的运行,是在精神的引导下的。一旦,发生错乱,精神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去“止邪气”,即控制这种错乱的发生,并引导向正常的运行状态。但是,当邪气的蓄积达到了一定界限之后,精神的控制力就失去了,即“精神不能止邪气”,于是进一步恶化了邪气的蓄积。
得不到宣泄的邪气,不断积累,终于以一种暴发的状态突然恶化了,于是彻底阻断了人体阴阳二气的顺接,导致阳气迟缓,而阴气促急,出现了阴阳之间的离决,于是人“暴厥而死”!
这里有两层概念上的重叠。一层是阴阳二气的循环,一层是气血的循环。在其中转输控制的是人的“精神”。
为了便于分析,我们把中庶子的理论体系命名为“阴阳——气血循环结构”。

秦越人的医学体系与中庶子的医学体系有什么区别呢?
在前一篇中,我们提到了秦越人是如何解释自己的判断的。
他断定虢太子是“尸厥”。
所谓“尸厥”,是形静如死状,而未死。
他和中庶子都认为虢国太子是“厥”,且都是阴阳二气不能顺接导致的。但是,他认为虢国太子只是“尸厥”,就是“厥而未死”。
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秦越人的医学体系比之中庶子的医学体系增加了很多内容。
秦越人的医学体系里,阴阳二气的运行,不再只是一个空泛的阴阳二气循环的结构。而是由脏腑与血脉经络构成的一个完整的体系,阴阳二气的运行依靠这个体系实现。
在秦越人的论述中,取代中庶子所描述的“阴阳——气血循环结构”的是:阳气入阴中这一阴阳二气循环的过程,是依靠胃、缠缘、中经、维络、三焦、膀胱这一系列组织结构来实现的,这其中有脏腑,有联系脏腑的经络与血脉。
唐代有一位叫张守节的人,写了一本《史记正义》,是《史记》注释中最重要的一本著作。写《正义》他参考过一本《素问》。这是一本不同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同样是唐代的王冰注本的《黄帝内经》《素问》的参考书。因为他所引用文中内容,在王冰本《素问》中都没有。
比如,什么是缠缘?
在张守节所看到的《素问》中,就有提到:“素问云:‘延缘落,络脉也。’”由此可以看到“缠缘”就是“延缘”,是围绕胃的络脉。
中经和维络等概念,在今本《内经》中都能看到。他们被后人统统称为“经络”。
换言之,秦越人对于人体内脏结构的了解要远远胜于中庶子。联想到《扁鹊传》开头所讲的扁鹊所具备的透视功能,“尽见五藏症结”,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秦越人不同于中庶子这类方者的最突出的一点,就在于他的知识体系中,人体内部的组织结构及其对于阴阳二气运行所提供的生理功能的认识,是他判断五脏症结的重要依据。
那么秦越人对于人体的认识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层次:
其一,他有更为丰富的人体解剖认识。
其二,人体内部的组织结构按照阴阳二气的顺接体系,构成了相互关联的完整的体系。
因此他敢于自信地批评中庶子是“以管窥天,以郗视文”。并说自己能够“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
那么,在秦越人那里,阴阳二气的循环不再只是一个术数模型,而是对应着人体的具体组织结构的循环体系。人体内的缠缘、中经、维络等等都能够按照阴阳二气运行而各有分属,秦越人称为“阴脉”、“阳脉”。由于体内的缠缘、中经、维络等等与体表的脉相互连接,同属于脉的体系,因此,借助阴阳二气运行实指化后的体表脉的情况,就能判断体内阴阳二气的运行状况。这就是秦越人所谓“特以诊脉为名耳”。脉诊反映内部五藏症结,五藏症结才是疾病的本质,而脉象仅仅是五藏症结在体表脉上所表达出来的表象而已(为名耳!)。
秦越人对此有清晰地认知,称为“病应见于大表”。
他是如何去审查大表的呢?
比如虢太子的尸厥,“大表”的表现就有:
“闻其耳鸣而鼻张”。代表着阳气仍然从七窍中出入,生命仍没有终止。
“循其股以至于阴,当尚温”。循着大腿抚摸到会阴部仍感觉有体温,说明阳气仍没有灭绝;
“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络和纽都是指人体体表的毛细血管,张守节引述自己所看到的《素问》文字说“素问云:纽,赤脉也。”上下体表的毛细血管在人昏迷状态下,也就是阴阳二气不能顺接的情况下,会呈现出瘀阻的情况,在体表可以被观察到。
最重要的是脉象:
扁鹊一派是以脉诊为名,对于脉象有大量的描述:
如文中所提到的“阳脉下遂,阴脉上争”。
根据张守节所看到的《素问》中的记载有“阳脉下遂难反,阴脉上争如弦”,可见这一术语属于《脉法》中的内容。
还有秦越人所引述的“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应也是“脉法”的内容。
等等,你又说“支兰藏”了,“支兰藏”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吧,本来要结尾了,但就多说两句。张守节引述的《素问》里,是这样解释“支兰”的,“素问云:支者顺节,兰者横节”。支兰就是顺横连节。我的观点,所谓“支兰”就是“连”。
在今本《黄帝内经》《素问》《阳明脉解篇》中岐伯解释阳明脉病喘促的死生之分时,曾经引经文说“厥逆连藏则死,连经则生。”这里的连藏,就是支兰藏。
通过对于大量的脉象归纳,并结合生理病理化了阴阳二气的观念,加以解释,赋予脉象以意义,形成一系列的口诀式的经文,就是所谓“脉法”。这就是《扁鹊脉书》所独有的行文特征。
在仓公的医案中,仓公大量地引用了类似行文的口诀式经文。
仓公还说:“古圣人之为脉法,以起度量,立规矩,悬权衡,案绳墨,调阴阳,别人之脉,各名之。与天地相应,参合于人,故乃别百病以异之。”所以《史记》中说“至今言脉者,由扁鹊也。”
这就是秦越人所掌握的医学体系对中医发展的最大的历史贡献!
他明显地超越了同时期的方者,将大而化之的阴阳、病邪、血气的概念,丰富、具体、症状化,从而能够更为精细地辨别人体的疾病状况。
于是他自信地说“良工取之,拙者疑殆。”
有了“脉法”,秦越人从拙者中脱颖而出!因此可以决死生,他自信地对中庶子说,“你去打听一下,在方圆千里以内,我决死生的案例多了去了,用手指都数不过来!”(“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
听了这话,中庶子惊得“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傻了!
 
第七章 解剖的身体


芃澜: 很多人一直以为解剖并没有在中医体系构筑时期发挥重要的作用,这是一个极大的误读。事实是,解剖的身体一直是中医体系下最坚实的一个组成部分。揭开历史的面纱,我们将看到一个“解剖的身体”。

重拍

□芃澜

如果一个相同题材的故事,让三个不同时代的人来拍成电影,会出现什么效果?
他们一定会运用本时代的观念和话语对这一题材进行重新的解读。因为电影不是拍给古代人看的,也不是拍给未来人看的,而是拍给同时代的人看的。
因此故事可能是旧的,但观念和话语却可能是全新的。
那么如果我们找到三个时代不同导演的三部同一题材的电影,放在一起看,就可以看到三个时代不同的观念和话语。
文章也是这样。

我们说过扁鹊过虢的故事,就曾经被三个人写过,我们假设这是同一个电影题材的三次重拍,那么这三次,并列起来看,就会变得格外有趣。

我们已经熟悉了其中一位导演:司马迁
我们再来看另一位:韩婴。
韩婴,我们前面介绍过,他是西汉大儒,汉文帝时的博士,与仓公几乎是同时代的人。武帝时,还健在,并与董仲舒辩论过。根据这些资料,他生活于公元前200年到公元前120年之间,因此《韩诗外传》的日期应定在约公元前150年左右。早于司马迁。
韩婴研究方向是《诗经》和《易经》。他的主要作品遗留到今天就只剩一本《韩诗外传》。特点是拿历史故事与《诗经》相互启发。被称为是“引《诗》以证事,而非引事以明《诗》”。
在《韩诗外传》中,保留有他的扁鹊过虢的记载。
韩婴的剧本是这样的(为了方便阅读,以下古文我都转化成白话):

扁鹊过虢,正好碰上虢候世子暴病而死。
扁鹊自称是郑医秦越人说能够治疗。
庶子中有一位好方的人出而应之,他客气地称扁鹊为“子”,说“我听说上古医有名叫弟父的,用莞草做席子,用刍草扎成狗,然后面朝北而祝之,说十句话,于是各种搀扶车载而来的患者,都能够起身平复如同常人。子的方术可以做到这样吗?”
扁鹊说:“不能”。
中庶子于是接着问:“我还听说,中古医有名叫踰跗(后来写作俞拊)的,用木做成脑,用芷草做成身躯,然后吹口气,死者就能复生,子的方术能够这样吗?”
扁鹊说:“不能”。
中庶子语气变了:“那么子的方术,就象以管窥天,以锥刺地了。所窥探的大,而子所能看到却小,所刺的大,而刺中的却小。象子这样的方术,不是就象儿戏吗?”
扁鹊很淡定,他说:“不然。世界上没有乱投而能打中目标,蒙着眼睛却可以区分黑白的道理。世子的病,不过是所谓的‘尸厥’罢了。如果你不相信,不妨进去再诊查一次,摸摸他的阴处,应该还是温的,听听他的耳中,应该可以听到如同啼哭一样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是可以复苏的。”
将信将疑的中庶子立即进去诊查了一下,果然如扁鹊所说,于是不敢怠慢,马上转告了虢候。虢候听说后,光着脚就跑了出来,迎到了门口,说“先生远辱,幸临寡人,如果有幸得到先生的治疗,就是处于粪土中的一丝生息,也可以得蒙天地的恩惠而生长为人,如果先生不治,那么犬子就要马拉着去填沟壑了!”还没说完话,就鼻涕眼泪沾满了衣襟。
扁鹊于是为虢候世子治疗,砥针砺石,取三阳五输,为先轩之灶,八拭之阳,子同药,子明灸阳,子游按磨,子仪反神,子越扶形,于是世子复生。
天下闻之,皆以扁鹊能起死人也。

司马迁比韩婴晚,是武帝时候的史官。韩婴对于司马迁来说是长辈。
司马迁笔下的故事我们已经清楚,这里不再重复。
把司马迁的剧本和韩婴的剧本进行比较,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些区别:
首先,剧中中庶子与扁鹊的问答,都涉及了医理,且扁鹊所懂得的医理比中庶子的医理更为精湛。
但司马迁笔下的中庶子与韩婴笔下的中庶子相比较,我们却能发现一个问题:
韩剧中庶子:对于医理的理解停留在所谓上古弟父和中古踰跗(俞跗、俞拊)的阶段。弟父靠的是所谓“祝由术”,用草席、刍狗,朝北而祝,发十言,立即就能起百病。踰跗则是传说中的神仙法术,有些类似《封神演义》中太乙真人重生哪吒,用莲花做成人形,然后吹窍定脑,就复生了。


而司马迁笔下的中庶子则没了神鬼气,先是,他分析太子的暴厥是运用的“阴阳——气血”循环的体系加以说明的,其次他口中的上古俞跗(司马剧中已经将弟父和俞跗合二为一了)的医术是这样的:
“我听说上古医俞跗治病根本不用汤液醴酒,鑱石挢引,凭借五脏之输,一拔即见疾病之应,于是割皮解肌,诀结筋脉,搦髓脑,揲爪荒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外科手术”的过程。与祝由和神仙术都明显不同。它由一系列操作性的步骤构成:
包括诊断:凭借五藏之输,一拔而见疾病之应;
包括治疗:割皮解肌——脉筋的决断与接续——小心的移除(搦,是用手握着的动作)器官(髓脑)——分开(揲,有两个音,这里读“叠”,就是折叠的意思。另外还读“摄”,一般用于古代占卜时,表示数“蓍草”的动作。)组织之间的隔膜(荒幕)——然后是“湔浣”和“漱涤”肠胃和五藏,目的是“练精易形”,通过外科手术,改变内里组织疾病的状态。
中庶子认为这样的技术是神乎奇技的,可以“起死回生”。但他称为上古俞跗才具备的神技,则可以表明彼时这样的技艺已经成为了传说。
传说也必有所本。
韩剧中的弟父、踰跗传说,是以祝由和神仙术为蓝本,司马剧本中俞跗的传说则是以外科手术为蓝本的,而这两者的区别,代表着一个是世俗的传说,一个则是出自有据的扁鹊门派方术士的传说;一个是外行中的传说,还保留着与巫文化的血脉纠结,另一个则是拥有医学秘密技术传承的门派内部的传说,已经割开了与巫文化之间的关系。
扁鹊明确说过六不治,其中有“信巫不信医”者不治。表明扁鹊一脉与巫术的别离。
韩剧剧本与司马剧本的区别,正代表着世俗与扁鹊学派的区别。
扁鹊学派精通外科技术(我们前面曾经回顾《战国策》等中文献中的扁鹊乃是以砭石除痈肿为特征的,代表了其自身外科医的学术体系)以及秦越人为代表的扁鹊所精通的脉诊和一系列以藏腑血脉为基础的医学体系,以完全不同于世俗说法的方式一并呈现出司马剧本的独特的专业对话。
即:中庶子与扁鹊的对话,在韩剧中,是世俗与扁鹊,非专业与专业的对话。
而在司马剧中,则是后世扁鹊与前世扁鹊的对话,是新的医学体系与旧的医学体系的对话。
 
第七章 解剖的身体
芃澜:刘向的三拍扁鹊过虢,与韩婴、司马迁最大的不同之处,正暴露了《黄帝内经》的存在。
三拍
□芃澜
司马迁的剧本与韩婴的剧本大不相同。
在司马迁之后,刘向出手了。
重写扁鹊过虢的故事,刘向沾染的信息将让我们看到《黄帝内经》的身影。
刘向奉旨进入秘府,带领团队点校秘府藏书。这一过程,让他脑洞打开,除却枯燥的版本校对,修改,整理,誊善,那种思接千古,直接与人类思想对话的烧脑过程,也让他忍不住感慨万千。于是,他自个开了一个“微信号”,起名叫《说苑》。《说苑》的写法是讲各种历史故事,杂以自己的议论。原书有二十卷,后来大部分遗失,直到宋朝时由曾巩搜辑,复为二十卷。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曾巩整理后的本子。
刘向在《说苑》中,三拍了老故事扁鹊过虢。
面对着之前的韩婴版和司马迁版,刘向版很有些意思。
首先,他对扁鹊是否过的是虢,这一历史问题给予了修正。由于虢国存在的年代与扁鹊活动的时代记载之间有着极大的跨度,刘向竟自把扁鹊过虢改成了扁鹊过赵。
其次,在扁鹊与中庶子对话的内容选取上,他舍弃了司马迁的说法,而照用了韩婴的说法。这表明了刘向对于司马迁那种方术士体系下的医理阐释,兴趣并不大。
发生值得玩味变化的是第三部分,也就是扁鹊如何医治太子的部分。
这一环节,韩婴、司马迁、刘向表现出了微妙的差异。
我们还是先看韩婴版的:
扁鹊于是为虢候世子治疗,砥针砺石,取三阳五输,为先轩之灶,八拭之阳,子同药,子明灸阳,子游按磨,子仪反神,子越扶形,于是世子复生。

这里扁鹊是带着一个方士团队出现的,除了扁鹊,依次出现了五个充当助手的弟子,分别是子同、子明、子游、子仪和子越。
施治的过程分别是:由扁鹊针刺“三阳五输”,再由弟子分别给药、灸、按摩、反神、扶形,于是病人从昏迷,到苏醒(反神),再到被扶着能够坐起或站起(扶形)。
我们接着看司马迁版的:
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有间,太子苏。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剂和煮之,以更熨两胁下。太子起坐。更适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
扁鹊的弟子一共是有两人,一名子阳,协助扁鹊针刺。一为子豹,操作五分之熨。
扁鹊的治疗分三个步骤:一是针刺外三阳五会,有间,患者就苏醒了。二是用熨法,反复熨患者胁下,使患者能够起坐。三是,后续服汤二旬后,患者恢复如故。一旬是十天,二旬就是二十天,服汤调理二十天后,患者就痊愈了。
我们再来看刘向版的:
扁鹊遂为诊之,先造轩光之炉,八成之汤,砥针砺石,取三阳五输;子容捣药,子明吹耳,阳仪反神,子越扶形,子游矫摩。太子遂得复生。
这次扁鹊的弟子一共是六人:分别是子容,子明,子阳,子仪,子越,子游。
采用的治疗包括:针刺三阳五输,用药,吹耳,反神、扶形、矫摩。
放在一起,你看得出问题来了吗?
我们来一个一个挑出来。
在这之前,我们得再次强调。我们把刘向和韩婴看作是一类人,因为和司马迁写作的目的不同,前者代表的是世俗观念,他们不太认真关注医理。后者则尊重方士集团的表述。这是,三拍的大前提,我们不要忘记。
然后我们来看一下,刘向和韩婴都提到了扁鹊使用的工具,包括先生了个炉子。韩婴说是“为先轩之灶”,刘向说是“先造轩光之炉”,炉和灶在这里是一回事。刘向是星象家,刘向对韩婴记述的修改,使先轩之灶的名称更为准确,这个炉被称为“轩光炉”,或者“轩光灶”。轩光是指天上“轩辕星”的光辉。轩辕也是黄帝的别称。
那么这个炉子有什么用呢?
我们自然会联系到刘向说的子容捣药,韩婴说的子同药。同容音近,指的应该是一个人。刘向把用这个炉煮出来的药叫做“八成之汤”,司马迁叫做“八减之剂”。叫什么我们再说,关键在于这个药是内服的吗?
可是,“尸厥”的患者是不可能服药的。
那么这个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司马迁的专业记述就出来了,是用来实施“熨”的。司马迁把这个熨法叫做“五分之熨”,韩婴叫做“八拭之阳”。拭是擦拭,八是一个量词,代表多次。司马迁的描述是“更熨两胁下”,反复的熨两胁下,我们今天知道胁下是少阳经通过的地方,也就是韩婴说的拭的位置“之阳”。
熨法是一种什么样的方法?
我们还是没法一下子明白,此时就要搬出《黄帝内经》来了。《灵枢.寿夭刚柔》介绍了熨法。
处方是:蜀椒、干姜、桂心三味药,这三味都是温热的劲药。把这三味药物弄碎了,放在醇酒里,酒又是一种阳性而水质的良药,最能深入而温通。这样的配方,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不仅正合温经通络的主意,而且还有回阳救逆的效果。
制作的方法也很好:
用棉絮一斤和细白布四丈,浸泡在药酒里。这恐怕是最早的酒精纱布和棉球了。放在特殊的容器里(马矢熅),密封。“盖封涂,勿使泄”。放置五日五夜,晒干。然后再浸在酒里,反复,直到把所有的药酒全部吸附在棉絮和细白布上。
使用的时候,先用桑炭取火,轰烤,再针刺穴位以后,用烤热的棉絮和细白布来熨,令热气把药物的药性深入病所,冷了以后,再烤热,再熨。前后三十遍,就可以了。然后把出的汗擦干净,再三十遍。
这是《灵枢》中将针刺与熨法结合治疗寒湿痹证的一种方法。
再转来看扁鹊的操作,熨法同样是与针刺联合使用。是在刺了“三阳五输”(韩婴、刘向)或叫做“外三阳五会”(司马迁)之后,用熨法反复熨两胁。
那么扁鹊生个炉子,不仅可以随时烘烤加热已经浸泡了药液的棉絮和细白布,而且还可以把棉絮和细白布放在专门配置的药物“八减之剂”中和煮之。
这样的比较使我们再次看到,司马迁的描述更为专业,而韩婴刘向的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接着看,刘向说的子游的“子游矫摩”和韩婴的“子游按磨”是一回事。《内经》中按摩、矫摩两种说法都有。但也许暗含着一种技术名称的变迁,按摩的说法较早,矫摩的说法则在刘向时期的更为通用。
再往下看,刘向剧本里最突兀的一点冒出来了,“子明吹耳”。前面针刺、熨、按摩三个剧本都有,反神、扶形,可以当成一种仪式感的步骤。但“吹耳”是个什么方法?
我们说了,司马迁的本子最接近方术士的术语传统。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很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但他没有提到“吹耳”。而刘向的本子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吹耳”,这是个啥子方法?
我们下次再说。
 
第七章 解剖的身体
芃澜:韩婴、司马迁、刘向分别讲述的扁鹊故事,正与《内经》的历史任务暗暗地相合。
吹耳
□芃澜
刘向版的扁鹊过虢,改为扁鹊过赵,但故事内容大体和韩婴、司马迁类似。
有意思的是,在细节中却有微妙的不同。
如前所述,刘向列举扁鹊的治疗手段时多出了一个“吹耳”!
吹耳,就是吹耳朵。
如何吹?
在今本《黄帝内经》《素问.缪刺论篇》中,谈到了尸厥的治疗方法,其文为:
邪客于手、足少阴、太阴、足阳明之络,此五络皆会于耳中,上络左角,五络俱竭,令人身脉皆动,而形无知也,其状若尸,或曰尸厥,刺其足大指内侧爪甲上,去端如韭叶,后刺足心,后刺足中指爪甲上各一痏,后刺手大指内侧,去端如韭叶,后刺手心主,少阴锐骨之端各一痏,立已,不已,以竹管吹其两耳,鬄其左角之发方一寸燔治,饮以美酒一杯,不能饮者灌之,立已。
文中,“或曰尸厥前”有一段简略的文字,讲述的是“尸厥”病因。
其后为治疗方法。
我们先看治疗方法:
一是,针刺。选穴共五个,分别是1、“刺其足大指内侧爪甲上,去端如韭叶”,2、“后刺足心”,3、“后刺足中指爪甲上各一痏”,4、“后刺手大指内侧,去端如韭叶”,5“后刺手心主少阴锐骨之端各一痏。”痏,本义是疮瘢,在《内经》语言中,指针刺后留下的针孔,以及针刺的次数。一痏就是一刺。
这五个穴位按照今天的名称分别是:
1、隐白(足太阴脾经井穴)
2、涌泉(足少阴肾经井穴)
3、厉兑(足阳明胃经井穴
4、少商(手太阴肺经井穴)
5、神门(手少阴经)
对照韩婴和刘向的说法,这五个穴位当时命为“三阳五输”,而司马迁的说法则叫做“三阳五会”。关于名称的问题,我们可以再说。
让我们眼睛一亮的是第二个治疗方法:吹耳。文中介绍详细做法是“以竹管吹其两耳”。让我们困惑的刘向三拍中的“吹耳”在这里有着清楚明白的记述。
此外还有第三个治疗方法,三是,剃左角之发方一寸燔治,饮以美酒一杯,不能饮者灌之。
文中记录了效果,叫做:立已。
所以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刘向文中的“吹耳”,不是空穴来风,而的的确确是当时治疗“尸厥”的措施。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秘府组织整理秘典的刘向在书写《说苑》,讲述扁鹊故事的时候,他所引用的处理尸厥的方法,与经过这次整理后才出现的《黄帝内经》中的抢救尸厥的方法,是同出一个体系的,是当时活生生的确定无疑存在着的处置原则。
我们可以看到,刘向的改写,一方面要依靠之前的记录,另一方面却也正参考着自己时代的诊疗标准。
我们在这里要强调的是这样一个事实:
韩婴、司马迁、刘向,三个不同时代的人,对于共同被称为“尸厥”的抢救,他们分别按照自己掌握的医学技术知识,做了不同的解读和处理。
这背后是什么?
是从韩婴到刘向,方技自身的演变史。
让我们试着梳理一次:
韩婴【汉景帝时博士(在位时间:前157年—前141年正月)】的医学观:
上古:弟父——祝由术
中古:踰跗——神仙法术
中世:扁鹊——针刺、熨法(拭阳)、灸、按摩、反神、扶形(后二者,未必是疗法,而可能是具有仪式感的行为)
司马迁【公元前145年-公元前90年】的医学观:
上古:俞跗——练精易形(类似外科手术的做法)
中世:中庶子(粗工)——“阴阳-气血”体系
扁鹊(良工)——借助“藏府——经落——脉法”具体化了“阴阳——气血”体系;治疗方法则为:针刺、熨法、服汤(太子起坐后,调护二十天,以更适阴阳)
刘向【约公元前77—公元前6】的医学观:
上古:苗父——祝由术
中古:俞柎——炊灼九窍而定经络,使死人复生。(刘向说,俞柎能够使死人复而生人,因此叫俞柎。俞有独木舟的意思,也同愈,当治愈讲。柎,指舟船,也有依靠的意思。《汉书.艺文志》中有《泰始黄帝扁鹊俞拊方》二十三卷。)
中世:扁鹊——针刺、熨法(轩光之炉、子容捣药)、吹耳、矫摩、反神、扶形。
今本《黄帝内经》中提到移精变气时,借助黄帝之口问道:
我听说古时治疗疾病,只用移精变气,通过祝由就可以痊愈了。而今世治病,却要依靠毒药治其内,针石治其外,结果却是或愈或不愈,这是为什么呢?
《黄帝内经》不得不回答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中庶子与扁鹊的问难中,正是一个突出的话题,上古的弟父(苗父)、俞拊都只用祝由术,就可以起死回生了,扁鹊你又是凭借什么呢?
在方技体系中,一方面随着医学的技术的进步,解释体系不断完善,但另一方面,却无法回避世俗方技观念的问难,也包括,新的医学体系必然要去回答故老体系的合理性问题,在方技体系的演进中,扁鹊可以将疗效不佳,认识不足的体系目为粗工的经验,但却无法漠视以上古之名,已经确立的神乎其效的方技传说。
于是,一边在通过批判粗工,确立自身的体系地位,一边,通过描绘古今差异,而弥合与已确立了地位的神圣化的体系之间的传承关系。
韩婴、司马迁、刘向讲述的同一个扁鹊故事,反映的正是这样有趣的方技演进史。《黄帝内经》文本内的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在小心地论说着自己的观点呢!
腔调中的文献
刘向(约前77—前6)《说苑》卷十八辨物
扁鹊过赵王,王太子暴疾而死,鹊造宫门曰:“吾闻国中卒有壤土之事,得无有急乎?”
中庶子之好方者应之曰:“然,王太子暴疾而死。”
扁鹊曰:“人言郑医秦越人能活太子。”
中庶子难之曰:“吾闻上古之为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以菅为席,以刍为狗,北面而祝,发十言耳,诸扶而来者,举而来者,皆平复如故。子之方能如此乎?”
扁鹊曰:“不能。”
又曰:“吾闻中古之为医者曰俞柎,俞柎之为医也,搦脑髓,束肓莫,炊灼九窍而定经络,死人复为生人,故曰俞柎。子之方能若是乎?”
扁鹊曰:“不能。”
中庶子曰:“子之方如此,譬若以管窥天,以锥利地;所窥者甚大,所见者甚少。钧若子之方,岂足以变骇童子哉?”
扁鹊曰:“不然。物故有昧揥而中蛟头,掩目而别白黑者。
太子之疾,所谓尸厥者也,以为不然,入诊之,太子股阴当温,耳中焦焦如有啸者声然者,皆可治也。”
中庶子入报赵王,赵王跣而趋出门曰:“先生远辱幸临寡人,先生幸而有之,则粪土之息,得蒙天履地而长为人矣。先生不有之,则先犬马填沟壑矣。”言未已,涕泣沾襟。
扁鹊遂为诊之,先造轩光之炉,八成之汤,砥针砺石,取三阳五输;子容捣药,子明吹耳,阳仪反神,子越扶形,子游矫摩。太子遂得复生。
天下闻之,皆曰:“扁鹊能生死人。”鹊辞曰:“予非能生死人也,特使夫当生者活耳,夫死者犹不可药而生也,悲夫乱君之治,不可药而息也。诗曰:‘多将熇熇,不可救药!’甚之之辞也。”
 
在此发表本人的观点.史记仓公传中的尸厥就是内经中的尸厥.三阳五会不是什么百汇穴.而是手太阴少阴足太阴少阴以及足阳明.三阳指手太阴.手少阴.足阳明.肺脉心脉虽名以阴.然其性质是阳.五汇实指以上的五络.前面讲的阴脉上争.阳脉下遂.其实都指阳气.手三阴实为阳气的性质.所谓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即相当现代的厥逆之血上溢于脑.手三阴气上而不下.头脑为诸阳之府.此症连现在医学也无法治.而阳入阴支兰藏者生.指阳气入于腹.腹为阴.当然不死.厥逆造成暴气.是上是下(内)关系死生.还有内经中说冲脉下渗三阴.上灌诸阳其实也是这种意思.这里的阴阳概念与性质千万要清楚.否则不能读懂经文的真正含义
 
第七章 解剖的身体
芃澜:韩婴、司马迁、刘向分别讲述的扁鹊故事,正与《内经》的历史任务暗暗地相合。
吹耳
□芃澜
刘向版的扁鹊过虢,改为扁鹊过赵,但故事内容大体和韩婴、司马迁类似。
有意思的是,在细节中却有微妙的不同。
如前所述,刘向列举扁鹊的治疗手段时多出了一个“吹耳”!
吹耳,就是吹耳朵。
如何吹?
在今本《黄帝内经》《素问.缪刺论篇》中,谈到了尸厥的治疗方法,其文为:
邪客于手、足少阴、太阴、足阳明之络,此五络皆会于耳中,上络左角,五络俱竭,令人身脉皆动,而形无知也,其状若尸,或曰尸厥,刺其足大指内侧爪甲上,去端如韭叶,后刺足心,后刺足中指爪甲上各一痏,后刺手大指内侧,去端如韭叶,后刺手心主,少阴锐骨之端各一痏,立已,不已,以竹管吹其两耳,鬄其左角之发方一寸燔治,饮以美酒一杯,不能饮者灌之,立已。
文中,“或曰尸厥前”有一段简略的文字,讲述的是“尸厥”病因。
其后为治疗方法。
我们先看治疗方法:
一是,针刺。选穴共五个,分别是1、“刺其足大指内侧爪甲上,去端如韭叶”,2、“后刺足心”,3、“后刺足中指爪甲上各一痏”,4、“后刺手大指内侧,去端如韭叶”,5“后刺手心主少阴锐骨之端各一痏。”痏,本义是疮瘢,在《内经》语言中,指针刺后留下的针孔,以及针刺的次数。一痏就是一刺。
这五个穴位按照今天的名称分别是:
1、隐白(足太阴脾经井穴)
2、涌泉(足少阴肾经井穴)
3、厉兑(足阳明胃经井穴
4、少商(手太阴肺经井穴)
5、神门(手少阴经)
对照韩婴和刘向的说法,这五个穴位当时命为“三阳五输”,而司马迁的说法则叫做“三阳五会”。关于名称的问题,我们可以再说。
让我们眼睛一亮的是第二个治疗方法:吹耳。文中介绍详细做法是“以竹管吹其两耳”。让我们困惑的刘向三拍中的“吹耳”在这里有着清楚明白的记述。
此外还有第三个治疗方法,三是,剃左角之发方一寸燔治,饮以美酒一杯,不能饮者灌之。
文中记录了效果,叫做:立已。
所以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刘向文中的“吹耳”,不是空穴来风,而的的确确是当时治疗“尸厥”的措施。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秘府组织整理秘典的刘向在书写《说苑》,讲述扁鹊故事的时候,他所引用的处理尸厥的方法,与经过这次整理后才出现的《黄帝内经》中的抢救尸厥的方法,是同出一个体系的,是当时活生生的确定无疑存在着的处置原则。
我们可以看到,刘向的改写,一方面要依靠之前的记录,另一方面却也正参考着自己时代的诊疗标准。
我们在这里要强调的是这样一个事实:
韩婴、司马迁、刘向,三个不同时代的人,对于共同被称为“尸厥”的抢救,他们分别按照自己掌握的医学技术知识,做了不同的解读和处理。
这背后是什么?
是从韩婴到刘向,方技自身的演变史。
让我们试着梳理一次:
韩婴【汉景帝时博士(在位时间:前157年—前141年正月)】的医学观:
上古:弟父——祝由术
中古:踰跗——神仙法术
中世:扁鹊——针刺、熨法(拭阳)、灸、按摩、反神、扶形(后二者,未必是疗法,而可能是具有仪式感的行为)
司马迁【公元前145年-公元前90年】的医学观:
上古:俞跗——练精易形(类似外科手术的做法)
中世:中庶子(粗工)——“阴阳-气血”体系
扁鹊(良工)——借助“藏府——经落——脉法”具体化了“阴阳——气血”体系;治疗方法则为:针刺、熨法、服汤(太子起坐后,调护二十天,以更适阴阳)
刘向【约公元前77—公元前6】的医学观:
上古:苗父——祝由术
中古:俞柎——炊灼九窍而定经络,使死人复生。(刘向说,俞柎能够使死人复而生人,因此叫俞柎。俞有独木舟的意思,也同愈,当治愈讲。柎,指舟船,也有依靠的意思。《汉书.艺文志》中有《泰始黄帝扁鹊俞拊方》二十三卷。)
中世:扁鹊——针刺、熨法(轩光之炉、子容捣药)、吹耳、矫摩、反神、扶形。
今本《黄帝内经》中提到移精变气时,借助黄帝之口问道:
我听说古时治疗疾病,只用移精变气,通过祝由就可以痊愈了。而今世治病,却要依靠毒药治其内,针石治其外,结果却是或愈或不愈,这是为什么呢?
《黄帝内经》不得不回答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中庶子与扁鹊的问难中,正是一个突出的话题,上古的弟父(苗父)、俞拊都只用祝由术,就可以起死回生了,扁鹊你又是凭借什么呢?
在方技体系中,一方面随着医学的技术的进步,解释体系不断完善,但另一方面,却无法回避世俗方技观念的问难,也包括,新的医学体系必然要去回答故老体系的合理性问题,在方技体系的演进中,扁鹊可以将疗效不佳,认识不足的体系目为粗工的经验,但却无法漠视以上古之名,已经确立的神乎其效的方技传说。
于是,一边在通过批判粗工,确立自身的体系地位,一边,通过描绘古今差异,而弥合与已确立了地位的神圣化的体系之间的传承关系。
韩婴、司马迁、刘向讲述的同一个扁鹊故事,反映的正是这样有趣的方技演进史。《黄帝内经》文本内的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在小心地论说着自己的观点呢!
腔调中的文献
刘向(约前77—前6)《说苑》卷十八辨物
扁鹊过赵王,王太子暴疾而死,鹊造宫门曰:“吾闻国中卒有壤土之事,得无有急乎?”
中庶子之好方者应之曰:“然,王太子暴疾而死。”
扁鹊曰:“人言郑医秦越人能活太子。”
中庶子难之曰:“吾闻上古之为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以菅为席,以刍为狗,北面而祝,发十言耳,诸扶而来者,举而来者,皆平复如故。子之方能如此乎?”
扁鹊曰:“不能。”
又曰:“吾闻中古之为医者曰俞柎,俞柎之为医也,搦脑髓,束肓莫,炊灼九窍而定经络,死人复为生人,故曰俞柎。子之方能若是乎?”
扁鹊曰:“不能。”
中庶子曰:“子之方如此,譬若以管窥天,以锥利地;所窥者甚大,所见者甚少。钧若子之方,岂足以变骇童子哉?”
扁鹊曰:“不然。物故有昧揥而中蛟头,掩目而别白黑者。
太子之疾,所谓尸厥者也,以为不然,入诊之,太子股阴当温,耳中焦焦如有啸者声然者,皆可治也。”
中庶子入报赵王,赵王跣而趋出门曰:“先生远辱幸临寡人,先生幸而有之,则粪土之息,得蒙天履地而长为人矣。先生不有之,则先犬马填沟壑矣。”言未已,涕泣沾襟。
扁鹊遂为诊之,先造轩光之炉,八成之汤,砥针砺石,取三阳五输;子容捣药,子明吹耳,阳仪反神,子越扶形,子游矫摩。太子遂得复生。
天下闻之,皆曰:“扁鹊能生死人。”鹊辞曰:“予非能生死人也,特使夫当生者活耳,夫死者犹不可药而生也,悲夫乱君之治,不可药而息也。诗曰:‘多将熇熇,不可救药!’甚之之辞也。”
 
上古的祝由术会让现代很多人认为是巫术.其实不然.内经中讲到祝由者也必须了人体内的气血状.然后祝由来到达移精变气的目的.比方说有这样的患者.上气不足或者气下陷.治者通过激怒患者来达到治疗.怒则气上.然祝由必竞有局限性.病势重一点就不是其所能治疗的.当然真正是什么样子由于文献少.早已埋在历史的长河中.此仅是我的一种推测
 
这个大胆的猜想和推测很不错。这样一来,就能同时解释为何仓公所拥有的那几本书都不见了,以及为何内经里的内容同时存在战国秦朝到西汉的影子而无法断定成书具体年代的问题了。
扁鹊
或许仓公所学的几本书,最后都化为黄帝内外经、扁鹊内外经了。只可惜,只有残留的黄帝内经保存下来,其他都失传了。
 
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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